整顿饭期间,覃文臻的情绪都不太对劲,始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几次连潇尧说话都没听清。等到两人吃完饭,进入景点,潇尧想到覃文臻刚才的状态,内心便不安定起来,询问道:“覃姨,刚刚你怎么了?那个男的是谁?”覃文臻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冷不丁被潇尧一问,“嗯?”了一声,马上又摇头说不认识。但等到两人走进一座亭子时,覃文臻喊潇尧紧挨自己坐下,到底忍不住说出了实情。覃文臻说:“尧尧,你现在大了,我觉得你有权知
2004 年末,潇尧初三寒假。覃文臻按照计划,又带她回到老房子。
这一次,她俩的活动范围放大了很多,把周边几个镇子都游了一遍。潇尧陆陆续续会见到一些曾经的亲戚或熟人。腊月 21 那天,两人乘船顺流而下,去往离家 15 公里的芜镇的一个景区。到达景区时,正好是饭点,两人便进入景区外面的一家农家乐吃午饭。
那家农家乐办得颇为气派,除了一楼的饭厅,二楼还有棋牌室、小网吧和儿童游戏室,三楼还有贵宾大包厢。因为位处黄金地段,生意一直是红火的。能在这种地段开这么大一家店,店老板必定是很有财力的。
两人点了清江鱼、豆豉腊肉和炒时蔬,等菜期间,潇尧往窗外一看,就见一辆挺气派的小轿车正驶到院中,几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紧接着,从大门口出去一名身着皮夹袄的高个子男人,热情地迎接那些人。
高个子男人招呼着那些人往里走。潇尧本将此一幕当成再寻常不过的景象,但回头一看覃文臻,却发现覃文臻正紧盯着那高个子男人。不知何时,覃文臻的面色已微微发白,眼帘跟蜂翅一样急剧而微小地颤抖。在覃文臻紧盯那高个子男人的时候,男人偶一扭头,正好接触到覃文臻的目光。
男人的面色明显变了,僵在原处,仿佛连周围人的谈笑声都被他摒弃。他看着覃文臻,嘴唇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楼上有服务员下来,脆声喊了声“老板”,又对男人说了些什么,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招呼周围人往楼上走去。
整顿饭期间,覃文臻的情绪都不太对劲,始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几次连潇尧说话都没听清。
等到两人吃完饭,进入景点,潇尧想到覃文臻刚才的状态,内心便不安定起来,询问道:“覃姨,刚刚你怎么了?那个男的是谁?”
覃文臻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冷不丁被潇尧一问,“嗯?”了一声,马上又摇头说不认识。但等到两人走进一座亭子时,覃文臻喊潇尧紧挨自己坐下,到底忍不住说出了实情。
覃文臻说:“尧尧,你现在大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真相。”
潇尧立刻警觉起来,追问:“覃姨,什么真相?”
覃文臻看着她,眸中有犹豫,亦有悲伤,缓缓开口道:“我先前找公安机关了解过唐姐的案子。那个撞死唐姐的司机,被判了七年。我还去牢里看过那个司机。我只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唐姐。”
潇尧愣了一阵,随着真相在脑海中炸开,猛地激动起来,跳起来就要往那座农家乐小楼冲去,被覃文臻一把抱住。潇尧哭嚎着尖叫起来:“凭什么!”
周围稀稀拉拉的游客被她的哭声吸引,远远观望着,暗中指指点点。潇尧不管不顾,奋力去推覃文臻,仍旧在尖叫:“我要杀了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凭什么死者连具完整尸体都没有,生者继续承受痛苦。而那个人,那个始作俑者,却能过得好好的,还盖着小洋楼,招呼着大批客人。
潇尧被覃文臻箍着,紧紧按在怀里。她呜咽着,发出受伤小兽一样的低吼:“他凭什么!那些人应该被碎尸万段,冲进阴沟!应该被丢进垃圾堆,下水道。应该被老鼠野狗咬死。他凭什么过那么好!我要杀了他!”
潇尧这些愤怒的话语,原本是毫无逻辑的,却在那一刻,给了覃文臻某些提示。覃文臻的表情逐渐从悲戚转向怀疑。厚重的阴影从额头笼罩下来,她的面庞被淹没在狐疑的乌云之下。
覃文臻抬起头,眸中交错划过纷乱的情绪,看向那座农家乐小楼的方向。
覃文臻早就见过那个男人。在她刚回国时,她就去监狱里找了那个害死唐月明的凶手。当时男人戴着手铐,坐在她对面痛哭流涕,忏悔着自己的罪行。他说,都是他的错,他那天太累了,原本以为老司机了,没关系,谁知道就......
覃文臻问他,有没有赔偿过。男人哭着说,他把房子卖了,赔给了死者的家人,他其实很想多赔一点,给自己赎罪,但现在钱都不好赚,他这几年做生意亏得厉害,外面欠了好大几笔债,还等他出去了再还。
因为男人的出现,让覃文臻和潇尧的那个春节蒙上一层薄薄的阴影。但总体来说,两人过得还算温馨。一开学,潇尧进入初中最重压的时间段,学校里紧锣密鼓进行着中考前的一轮轮复习和无穷无尽的测试。潇尧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也就淡化了与覃文臻的交流。
三月底,覃文臻在家里留好足够的零花钱和食材,跟潇尧交代了注意事项,说要出门三天。但覃文臻一走就走了十天,幸亏提前留下的生活费是够的。覃文臻回家的那一天,整个人显得异常疲惫,脸色有点发灰。她给潇尧简单做了顿饭,就去睡觉了。潇尧主动将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却无意中从覃文臻的裤子口袋里翻出一张长途车票,正是去往芜镇的。
潇尧立刻就想到芜镇那家农家乐,以及那个撞死唐月明的男人。
潇尧后来试着问了覃文臻几次,但覃文臻都否认,只说是去那边搜集一点写作素材,并无其它。潇尧甚至有点担心覃文臻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她说:“覃姨,我也很恨那个人。但是法律既然已经制裁过他了,我们也没办法。要不就这样吧。”
覃文臻拍拍她的头,温婉地说:“把牛奶喝完。我送你去学校。现在功课紧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她总是这样顾左右而言他。
四月初的一个周六,潇尧独自去县图书馆借书,竟然又遇到那个曾经在校园里堵过她的陈同学。陈同学如今已经进入县高中。潇尧在一个比较僻静的街道拐角被陈同学叫住,潇尧立刻认出对方,并且厌恶地想躲开,但陈同学却跟了上来,开始津津乐道:“你还跟那个保姆在一起?”
潇尧冷淡地说:“关你什么事。走开!”
陈同学却不急不恼:“我跟你说,你那个保姆陪不了你多久啦。她找到男人了。”
潇尧咬牙道:“滚!”
陈同学呵呵笑道:“你别不信啊。我昨天晚上在沿江大道看到她了。她跟一个男的抱在一起‘啃’。嗨,那个男的我正好还认识,就是前年从隔壁淞县的县人民医院调过来的医生,还找我爷爷帮过忙!哦,对了,你家以前不就是淞县的吗?”
潇尧虽然心里充满对陈同学的厌恶,但不得不说,陈同学的话,还是让她感到诧异。
陈同学凑近一点,低声问:“想不想知道那个男的是谁?走,我请你吃小蛋糕。我告诉你。”
潇尧说:“滚远点。”
她说完,就远远甩开陈同学,独自进入图书馆。但她的心思到底被陈同学的话给搅乱了。当然,她绝不反对覃文臻谈恋爱。覃文臻如果真的找到所爱的人,能够一直幸福下去,那她不知道该有多开心。关键是,覃文臻这阵子的情绪明显不对劲。
从春节以来,覃文臻的情绪就一直在“不对劲”的路上攀升。最初不过是时不时地发呆走神,从三月底去过一趟芜镇之后,她就经常失眠、梦魇。潇尧听到她在梦中惊喊“唐姐”。她又开始服用那些精神类和安眠类药物。
潇尧一直觉得,覃文臻的不对劲,跟那个芜镇的男人是有关的。现在,陈同学又说,覃文臻开始跟某个医生谈恋爱。若是一年前,说覃文臻谈恋爱,潇尧完全可以理解。覃文臻漂亮又有品位,她的生活中原本就不该缺失爱情的滋养。但在这种时刻,覃文臻突然谈起恋爱,这不禁让人感到几丝诡异。
潇尧在最里侧的书架后,心不在焉地翻着书。然而,当她转身面对落地窗时,竟真的看到覃文臻。上天好像都急着验证陈同学说的话的可靠性,这么快就将覃文臻的状态展示到她面前。落地窗外,绿化带呈斜坡状往沿江大道延伸,在绿化带的尽头,沿江大道的靠江围栏那边,覃文臻正跟一个男人并肩而行。潇尧远远就看到两人是拉着手的。走了一会儿,男人还伸臂揽住覃文臻的肩。
当天晚饭时,潇尧心绪纷乱。覃文臻炖了潇尧最喜欢的鱼豆腐火锅,但潇尧却味同嚼蜡。潇尧偶一抬头,发现覃文臻竟也在神游。
“覃姨。”
“尧尧。”
两人竟然同时开口。覃文臻犹豫着,用筷子尖扒着碗里的米饭,小声说:“你妈妈......”
潇尧愣住,随即立刻追问:“我妈妈怎么了?”
但覃文臻却又摇头:“没什么。我就是很想念你妈妈。她是个好人。”
潇尧问:“覃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覃文臻反问:“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潇尧想来想去,觉得事情还是跟芜镇那个男人脱不开干系。她便问:“芜镇那个人,那个害死妈妈的男的,你后来又去见过他?”
覃文臻说:“没有。我不想看到那个人。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