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突然面目可憎起来的。儿子曾经完完全全属于她。他是那样天天赖在她怀里、挂在她脖子上,暑天腻歪出了一身痱子也不愿跟她分开。郑亚男还记得第一次送俊璞上幼儿园的那天。他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小小的拳头紧紧揪住她的衣服头发,几个大人都拉不开。等到儿子终于被老师们抱了去,她还在幼儿园的围墙外张望着、张望着。直到视线再也捕捉不到那颗小小的脑袋,连他的哭声也听不见了,她才突然放声嚎啕起来。
不过就算俊璞没有那么不耐烦,她的那些话也不是容易说出口的。
——哪怕走南闯北、做了大半辈子的女强人,她还是觉得世界上最苦最累的事,是维护男人脆弱的自尊。
他母亲过去的那些事,俊璞全不很知道,也并不曾试图去了解。
母子关系最亲密的时候,郑亚男觉得孩子还小、听不懂她的那些寂寞和委屈;等到他大了、通人情了,却也与她疏离了。
青春期的小孩是很残忍的,尤其是独生子女,知道除了自己父母也没有别的指望,便愈发有恃无恐起来。
从“渴望父母无时无刻的关注”到“恨不得自己是个孤儿”,那心理的转变总不会是一夕之间,可是在一个母亲眼里,孩子却是突然面目可憎起来的。
儿子曾经完完全全属于她。
他是那样天天赖在她怀里、挂在她脖子上,暑天腻歪出了一身痱子也不愿跟她分开。
郑亚男还记得第一次送俊璞上幼儿园的那天。
他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小小的拳头紧紧揪住她的衣服头发,几个大人都拉不开。
等到儿子终于被老师们抱了去,她还在幼儿园的围墙外张望着、张望着。
直到视线再也捕捉不到那颗小小的脑袋,连他的哭声也听不见了,她才突然放声嚎啕起来。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流泪,一上来就是那么肝肠寸断,完全忘了还有放学这回事,仿佛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哭得浑身都瘫软,便顺势蹲靠在围墙下边,痴痴地流着眼泪,直等到俊璞放学。
亲戚们后来知道那件事,都笑话她死心眼,其实那不过是一个母亲悲观的直觉。
从那天开始,她就是在一点一点地失去她的儿子,像是手里捧了一捧沙,她越是攥得紧,沙子就流逝地更快些。
那天的不安与痛苦,只有郑亚男自己知道。
如果不是动用了所有的理智控制着自己,她真会冲进幼儿园的教室、一把抢过儿子跑回家去。
听到放学的铃声,她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心里已经想好了:如果俊璞还在哭,那就再也不去上学了!
哪怕儿子这辈子都是个文盲,她也绝不嫌弃。
俊璞走出来了,她一眼就看见他白嫩的小脸儿。泪痕已经被老师擦洗干净了,他笑嘻嘻的,很开心的样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
她从没想过看到儿子的笑脸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可是她顾不上自我分析,只是扑上去抱住他。
被妈妈又搂又亲,俊璞露出难为情的表情。
他今天早上还不是这样的,她一亲他,他就咯咯咯地笑,她觉得那是全世界最好听的声音,怎么才过了几个小时,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有俊tຊ璞之前,郑亚男没怎么掉过泪。
生活虽然是艰苦的,可是她并不觉得有多么难以忍受,就算是当初起过轻生的念头,也不过是因为身体极度疲惫的缘故。
是儿子带给了她无限的快乐,她是有生以来头一遭被那么爱着的。
小孩子绝对纯洁绝对炽热的爱填补了她感情的所有空白,亲戚的酸言冷语,丈夫的无动于衷,她都可以不在乎。
那些年,她有过把生意再做大的机会:开创服装连锁店,或者垄断几个品牌的经销权,这些都不是没可能的事,是她自己放弃了。
她不愿意离开俊璞、不愿意让其他任何事使自己分心,给儿子换尿片、擦屁股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