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呀,老人卧床以后,翻身最难,也最重要。有时候我也生烦。一天中至少翻一次。”“为啥要翻身呢?”“这你就不懂了吧,”杨健生卖了个关子,连抽几口烟说,“人长时间躺着,被压的那一方血脉不通,时间久了,会坏死,生褥疮。”“生褥疮?没听说过。”杨健生苦笑一下,“生褥疮,就是溃烂。”他不愿再说,摇摇头。“啊!!”杨保铜吃惊地望着他,“太可怕了。”哎,我老爹······他也不愿想下去
星期天,杨保铜一人骑车回了杨家岭。他把电瓶车停在门口,进门喊了声:“爹爹。”老爹没应。他看见老爹坐在灶前,低头烧火,提高声调喊了声:“爹啊,你煮中饭吗?”
听见叫声,杨老头抬起头,“耶,保銅,你回来了?”他起身,随手拍拍身上的草屑,笑眯眯地说,“龙龙回来吗?”
“没有,他要写字。”
“哦”听见孙子没回来,他又坐下,继续往灶堂㩙材,“今天咋回来了?”
“大伯身体不太好,回来看看。”
“去了吗?”
“没呢。”
“我这是煮早饭。你看大伯,咋能空着手?”
杨保铜不好意思说:“东西不好买,掏点钱吧。”
杨老头笑了笑,“也行。你去吧。”
大伯就住在隔壁,转身即可到。刚进门,就看见大伯赤条条的,弯着腰,弓着背,像婴儿一样躺在床上,随杨健生翻动,擦洗。
看见杨保铜进来,杨健生说:“来得正好,快来帮忙。将大伯的臀部按住,我来拉床单。”
杨保铜凑上去,一股刺鼻的尿骚屎臭味扑面而来,杨保铜本能地想捂住鼻子,刚刚抬起的手又放下去,小心翼翼地说:“大伯,你还好吧。”
“保銅你来了。哎,丢脸啊。”杨再旺自嘲地说。
“不丢脸。我小时候,你不是给我擦屁股吗?我是你的晚辈,是你的胞侄。不丢脸,没事没事。”
杨再旺没再说话,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任凭两个晚辈摆弄。直到这时,杨保铜才发现,大伯躺的床中央,有一个碗口大的洞,“咋有洞呐?不冷吗?”他感觉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杨健生并没回答,埋头继续做事,过了一会,才抬起头说:“等会再解释。”
此时的杨再旺已经安顿好。杨保铜从身上掏出一沓钱,㩙到杨再旺手里,说:“大伯,我没买东西,这点钱留给你自己去买点东西吃吧。”说完跟着杨健生走出门。
“其实你不用客气。来看一眼就行,何必掏钱呢。”
“东西不好买,我琢磨着,还是留点钱劳你去买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不要废话了。”
杨建生呵呵一笑。
来到家中,杨健生端来一盆温水,叫保銅用香皂洗洗手,他再洗。
完毕,去沏了茶,掏出香烟,递给杨保铜一支,自己也抽一支,开口说:“老弟呀,现在是做儿子最难的时候。”
他连抽几口说,“情况你都看见了,全是我一个人弄。你嫂子只洗洗。我呢,要擦洗,换床单。你刚才问为啥留个洞。这是没法子的法子呀。”
见杨宝童满眼疑惑,他说:“我要上班,老爹要拉撒,但起不了床,那洞专为他拉撒用的。床底对应地方放个盆。”
“啊。”杨保铜连连点头,表示懂了。
“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吗?你嫂子怕味道,不愿进门。当然我就要去。聋子他不管事,一切都得我来呀。”
杨保铜沉思着,大哥说的聋子,就是他的弟弟保铁。保铁天生残疾,听不见。服助大伯,全靠健生哥,真不易。
“老弟呀,老人卧床以后,翻身最难,也最重要。有时候我也生烦。一天中至少翻一次。”
“为啥要翻身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杨健生卖了个关子,连抽几口烟说,“人长时间躺着,被压的那一方血脉不通,时间久了,会坏死,生褥疮。”
“生褥疮?没听说过。”
杨健生苦笑一下,“生褥疮,就是溃烂。”他不愿再说,摇摇头。
“啊!!”杨保铜吃惊地望着他,“太可怕了。”哎,我老爹······他也不愿想下去,就说:“我也不知如何安排我老爹,真难。”他搔搔头,脸上露出无奈表情。
“有句话,不知老哥我当讲不当讲。”杨健生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杨保铜正听着,却没下文,两眼望着杨健生,说:“你说呀。啥?当讲不当讲。”
杨健生连抽几口烟,似乎下了决心,将烟头狠狠往地上一甩说:“你听了不要激动。不管是对是错,你要答应我,我才敢说。”
杨保铜感觉莫名其妙,淡淡地说:“啥呀?我答应就是。”
“我也是听我梅香说的,我梅香也是听你嫂张英说的,不知是真是假。”
“说呀。等得急死人。”
“说你老爹把你妈留的金银都给了你,保银一家没得到。是真的吗?他们心里有意见。”
“我妈留下的tຊ金银都给了我?”杨保铜重复着,细细品味着,然后一蹦三尺高,愤愤地说:“我从来没听说过,也从来没看见过。一派胡言,无中生有。”
杨保铜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地说:“冤枉死人。怪不得哥和嫂对老爹不管不问。
原因在这。我说我没有得到,他们肯定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要是我独吞了母亲的遗物,我一家子没得好。”
看着杨保铜发誓捣愿模样,杨健生不置可否,无话可说,只是抽烟,一支接一支,两眼盯着杨保铜。
“我可以对天发誓愿。我没有拿母亲遗留的任何物,如果不信可以当面问问老爹。”
“不是叫你不要激动吗?咋忘了?”杨健生说,“叔还在世,总有说清的那一天。”
“哥呀,冤枉气难受。我凭良心,天地可鉴。只是苦了老爹,要不然,还只有送他去养老院,我帮扶不上啊。”杨保铜哽咽了。
“要是送养老院,那倒好,像你大伯这样子,花点钱请人去做,我就无官一身轻。”杨健生自言自语地说,“他不愿去呀,硬送进去,不是造孽吗?”
“那又如何?我不在身边,有心不能照月,总不能······”他没说出来。
“这事急不得啊。”杨健生说,“回头我找机会同保银说说,看有没有可能解释得开。要是他夫妻俩信我,不就没事吗?”
杨保铜叹了口气说:“但愿吧。我也想去养老院看看情况。毕竟要哥嫂转变态度难。还是做长远打算吧。”
“那就随你。我一定向他俩转达你的意思。”
“也只能这样了。”
兄弟俩互相鼓励,互相安慰,期待云开日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