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乩野像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将她的手在掌心里攥得更紧。他的包裹和他的力道,竟在此刻莫名地平复了几分她动荡的心境。离开大理寺,马车又折返回将军府。殷乐漪心绪不佳,陆乩野在处理事务,两人一路无话。等到了将军府门前时,天边放晴,春雨初霁。陆乩野先行下车,他回首看向殷乐漪。恰逢一阵春风起,将她芙蕖色的裙摆吹得摇曳,面纱也被拂起。她身子轻盈,着轻薄的绿衫粉裙,肩上的披帛随风拂
陆乩野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 殷乐漪哪能不明白想要他出手帮自己,她必是要先令他满意的。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顾虑都暂且抛到脑后, 双手小心翼翼地捏住陆乩野胸口的衣衫, 仰起头在陆乩野脸颊上柔柔的落了一吻。
蜻蜓点水,羽毛抚面,不沾染丝毫情欲的脸颊吻, 却让陆乩野心神一怔。
他微垂眼睫,见殷乐漪正在歪头瞧他。
烛光澄澄,印清她殊色娇颜, 水眸氤氲, 睫羽如翼颤, 雪肤里透着羞怯的红。
“陆少将军,这样可以了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 极怕陆乩野不满意。
陆乩野声线低沉, 语气难辨:“碰一下脸就想让我帮你办事,殷姮, 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
前几日陆乩野吻她唇时那样的凶狠,殷乐漪现在忆起都仍有些身子发软, 不愿去想。但陆乩野已与她那般唇齿相贴,眼下又怎会甘心这样浅尝辄止的吻?
求人要低头。
殷乐漪在心中默念数遍, 松开陆乩野的衣衫, 将视线落在陆乩野的唇上。
他生了张薄唇,线条匀称,弧度优雅。
殷乐漪从前听晋国皇宫里的宫娥闲话家常, 说男子薄唇,便是薄情的象征, 用到陆乩野身上,却不止薄情,更是凉薄。
她紧闭上眼,心一横吻上陆乩野的唇。
少女吐息如兰沁人心脾,粉唇更是柔软如云,她吻上来便贴着,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
陆乩野垂眸,见少女如画的眉紧锁,双眸紧闭,长睫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抖的不像话,好似与他亲密,便如同拿了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一般的不情愿。
他心中冷笑,不愿,那他便将她吻到求饶情愿。
陆乩野按住殷乐漪的后颈,将人压倒在床榻上,这样的姿势让他的吻能入到极深。
殷乐漪慌乱地睁开眼,见陆乩野冷冽的眸里笑意正盛,吻她的力道却是重到凶狠。
他这人笑的越明灿便越让殷乐漪后背生寒,少女绵软的唇瓣哪里经得起他这般蹂躏,很快便发酸发麻,下唇紧接着又是一痛,血腥气在她唇齿间蔓延开来。
他这一次比前几日醉酒时还要狠厉,殷乐漪招架不住,又记着自己有求于他,不敢挣扎反抗,只能捏着他的衣衫恳求的拉一拉。
陆乩野置若罔闻,手指顺着她细长的颈摸到她胸口的襦裙束带,正要将其解下,便被两只柔荑抱住手臂止住动作。
殷乐漪偏过头躲开陆乩野的吻,气喘吁吁,“陆少将军……不可……”
陆乩野抬起头,盯着她的黑眸里暗火涌动。
她忙解释:“……我来了癸水,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那些婢女。”
这种事以殷乐漪的胆子是不敢撒谎的,陆乩野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回来,“何时来的?”
“今日。”
她说话时唇瓣翕动,下唇更是因被咬破溢出一颗血珠,像朵清雅的芙蕖被滴上了艳丽的颜色,变得柔媚妖冶。
陆乩野眸色愈暗,垂首含住殷乐漪唇上的血珠。
殷乐漪初时以为他还要接着吻她,可渐渐地发觉他的吻停留在她那道伤口上,他的气息动作都不断地抵着那小小的破口,舌尖好似想从里面探入深进汲取她更多的血液气息,那小口便被他一次又一次的破开,传出的刺痛让殷乐漪浑身都忍不住发颤。
陆乩野就这般吻了她许久,待到她呼吸都快变得微弱之时,陆乩野这才放过她。
殷乐漪抚着胸脯大口的喘息,衣裙被压的凌乱,脖子连着耳朵红成一片,整个身子如一树被摧折过的花枝,惹人爱怜。
陆乩野以指腹辗她被吻到泛红的唇,“癸水要几日?”
殷乐漪缓了缓,有气无力道:“短则四五日,长则□□日……”
陆乩野轻笑,“不论是四五日还是七八日,你终究是我掌中物。你躲不了的,殷姮。”
他从来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更遑论她还是个需依附他而活的公主殿下。
殷乐漪深知自己处境,讨好的去拉一拉陆乩野的衣袖,“陆少将军,我没有想躲,我还在盼着你来找我。”
陆乩野不被她的乖顺哄骗,“你盼我来,不过是想求我替你办事罢了。”
殷乐漪心想他们二人本来就是一个图利一个图色,钱货两讫的关系罢了。陆乩野现在这幅口吻,反倒像是在怪她对他只有别有用心。
他实在奇怪,殷乐漪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但她谨记着求人要低头,便再将自己的姿态放低几分。
“我虽是有求于陆少将军,但这几日我一个人待在这处陌生的宅院里,院里的仆人丫鬟皆不知晓我身份。你不在我身边,我每日都提心吊胆的,话也不敢和他们多说半句,就怕说错了话连累到陆少将军你。”
“也只有陆少将军你来寻我,我才能与你说上几句话。”
殷乐漪虽是有心在陆乩野面前示弱,但她所说的话皆是她心中所想。在这个地方待着她虽能保全性命,却要隐瞒身份忘掉过去的自己,也只有和陆乩野相处时,他唤她殷姮也好,讥讽她公主殿下也罢,她才能借此暂时重新做回殷乐漪。
陆乩野将她脾性摸得透彻,他分得清殷乐漪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我已找人为你重新造了一个身份,家道中落的官宦之女,出身清白,家境贫寒。”
她神态乖顺的听着他讲话,陆乩野心中便有了几分畅快,语气缓和下来,“往后你便住在这里,忘了自己是芙蕊公主,只做我的妾室姮娘。”
他这番话听的殷乐漪心里十分别扭,“要做多久?”
陆乩野扯了扯唇角,像是笑她天真,“自然是看你想活多久。”
要想得他的庇护活下去,便要一直做他的妾室姮娘,而非芙蕊。
殷乐漪抿了抿唇,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那陆少将军何时能带我去见太傅?”
“过两日。”
殷乐漪见他未拒绝,心中大石落了地,“多谢陆少将军。”
正事谈完,殷乐漪见陆乩野还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殷勤的往角落里挪了挪身子,“陆少将军要安歇吗?”
陆乩野坐直身子,下了她的床榻,“我不喜在他人床榻上安眠。”
殷乐漪也不是真心想与他同榻,不过是讨好罢了,“那陆少将军便早些回去歇息罢。”
她眉眼温顺,嗓音也是柔若春水,陆乩野见状似乎还算满意,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走出她的房中。
他一离开,殷乐漪浑身的戒备都松懈下来,重新躺回枕上,以为自己能安稳入眠,陆乩野方才的话却不停地在她脑海里响起。
想要活多久,便要做他多久的妾室。
为了苟活,她真的可以留在陆乩野身边委曲求全的过一辈子,不再做芙蕊吗?
殷乐漪不知。
正值谷雨时节,翌日一场细雨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魏国都城。
沿路的摊贩们对这场雨避之不及,匆匆收摊离去,往日里热闹的街道上此刻行人寥寥,分外空寂。
一辆华贵的马车在大理寺门口停下,年过半百的大理寺卿带着一众下属冒雨出门迎接。
“拜见陆少将军。”
陆乩野下了马车,傅严从旁为他撑起伞,大理寺卿殷勤的想去接过傅严手中的伞,却见身后的马车里又下来个头戴帷幔的少女,想必便是这段时日都城里传的沸沸扬扬,陆少将军养在深闺的妾室。
“那晋国臣子柳徽是个硬骨头,从被关进诏狱到现在我们是软硬兼施,但他还是不愿意归顺我大魏。”大理寺卿恭敬地在侧为陆乩野引路,“如今陆少将军愿助我大理寺一臂之力降服柳徽,下官真是感激涕零啊……”
殷乐漪安静的跟在陆乩野身后听着大理寺卿滔滔不绝,此处人多眼杂,尤其是魏宣帝的眼线无孔不入。要想让殷乐漪偷偷潜入大理寺诏狱和柳徽见上一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柳徽是魏晋两国之中备受尊崇的大儒,更是创立世间第一文人雅集春山雅集的主人。
他这等文人大儒,向来恃才傲物,只与才华横溢之人打交道。陆乩野在从军之前便是大魏最年轻的状元郎,其文采自是当世一绝,便向魏宣帝主动请了旨见柳徽一面,尝试将柳徽降服。
这样正大光明与柳徽见面的方式,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殷乐漪在得知陆乩野想要以这种方式带她和柳徽会面时,也忍不住在心中赞一句他的确聪明。
大理寺卿引他们一路到诏狱,眼看快要到柳徽的牢房时,陆乩野吩咐道:“将柳徽提出来,我要单独审他。”
大理寺卿不疑有他,按照陆乩野的吩咐照做。等将一切准备妥当,他忍不住看一眼陆乩野身侧的女子,“敢问少将军,陆少夫人可是也要陪同审理?不如我腾一间屋子出来,供少夫人休憩,免得诏狱血光冲撞到了夫人。”
陆乩野瞥一眼被帷帽挡住面容的少女,意味不明的笑了声,“陆少夫人?”
世人皆知陆乩野未娶正妻,唤他妾室一声陆少夫人也算得上是尊称。
大理寺卿不解其意,“可是下官唤错了?”
陆乩野不置可否,敛了笑意,“她跟着我一同审理柳徽,你们都先退下罢。”
他发话无人敢不从,众人有条不紊的离开了诏狱。
陆乩野推开牢房的门,正要走进去,被殷乐漪拉住了衣袖,“陆少将军,可否让我一人去?我担心太傅见了魏国人会更加怨愤,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而且陆少将军又是……歼灭我晋军的主力,还有……”
陆乩野替她把话说下去,“还有,你不想让从前的老师知道你委身魏国的将军,还要靠着向魏国的将军示好,才能见他一面。”
殷乐漪被他说的面上无光,轻轻颔首。
她坦白地承认,让陆乩野胸中忽的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好像他陆欺在她眼里便成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人,需得藏着掖着才行。
陆乩野目空一切,何时被人如此轻慢过?更何况是一个需攀附他度日的殷乐漪。
“既如此,我便更想看看柳徽在得知你与我的关系后,会怎样的暴跳如雷。”
他说着便要迈进牢房,殷乐漪急的抱住他手臂,慌乱道:“陆少将军,你应我这一次,等回去后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陆乩野脚步一顿,回首瞥她,嗤之以鼻:“我便是不应你,在你身上我也能随心所欲。”
“不一样的。”殷乐漪豁出了脸面,“这一回你想怎样我都依,我……我一定迎合你。”
陆乩野直勾勾地盯着她,若非是面纱挡住她的脸,他真想看一看她是顶着什么样的神态说出这种与勾引无异的话。
他抽回手臂,冷声道:“半柱香。”
殷乐漪颔首,不敢耽误片刻,快步走进牢房。
一卷草垛上靠着个身穿囚服的人,他头发花白,蓬头垢面,整个人看上去奄奄一息,和殷乐漪记忆中的模样仿佛两个人。
“太傅,太傅……”殷乐漪走到柳徽面前蹲下,见他没反应,失声喊道:“……老师。”
这一声熟悉的老师,方才让柳徽转醒。
他睁开眼,目光已有些浑浊,殷乐漪摘下帷帽,好让他看清自己,“老师,我是芙蕊。”
“殿下……”柳徽声音苍老,“您安然无虞?”
殷乐漪哭着点头,“老师,学生安然无虞。学生此次能来见您极是不易,学生长话短说。学生想请老师归降魏国,不要再折损自身了。”
柳徽见得殷乐漪原本喜极而泣,可听完她这一番话,却悲痛不已:“殿下糊涂啊!一日为晋国臣,便一世为晋国臣,老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死老臣一人能换得我大晋万古清名,老臣便是死千次百次又有何妨?”
“老师!”殷乐漪更是痛心疾首,“我知老师忠心为国,可晋国已亡,晋国人还需得活下去!老师是我晋国文臣之首,若您都不愿意归降魏宣帝,魏宣帝只会更加忌惮晋人,老师您让那些活在魏国看管下的晋国人该如何自处?”
殷乐漪早已将此事想的透彻,“魏宣帝要老师您归降不止是因老师您的声名与才华,他更是想借您在晋国的地位告诉我们晋国人,只有归降于魏国,我们晋国人才能在魏国的治理下顺遂的活下去。反之若连老师都不愿归降,我们晋国人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柳徽在大理寺诏狱里扛到现在,凭的便是对晋国的一腔忠心不二,但他的所思所想皆是站在他身为臣子的角度,却从未考虑过晋国子民的处境。
经殷乐漪这一番话他醍醐灌顶,既惭愧又欣慰,老泪纵横道:“殿下乃明君也……若殿下早生十年,我大晋又何至于此啊……”
殷乐漪得老师一句明君,更是愧的无颜以对,“老师,是芙蕊无用。既护不了家国子民,也护不了您与范阳侯这样的忠臣良将,是芙蕊无用啊……”
柳徽长叹一口气,“江山社稷之事,又岂是殿下一人之力能够扭转乾坤的?老臣如今还能得见殿下安然,便是此刻闭了眼下到地府,也算是有脸得见陛下了。”
“老师为晋国已做良多,您的妻女……”
柳徽道:“殿下不必自责,此事与殿下无关,待老臣百年之后自当下去与妻女赔罪。”
“老师,云莘阿姊还活着。”
柳徽一怔,又叹了一口气,“她还活着,老臣也算有个念想。”
殷乐漪劝慰道:“老师还请保重自身,魏宣帝之后必会为您加官进爵,若您能在魏国朝堂有一席之地,晋国人也能好过些。”
“老臣明白。”柳徽双手作揖,“只是老臣不知殿下如今处境如何?”
“老师,魏宣帝想斩草除根。我眼下……”殷乐漪顿了顿,“我眼下正被可信之人庇保护着,您不必担心,只是烦请老师出了大理寺之后切莫与人透露见过我和我还活着的消息。”
兹事体大,柳徽郑重道:“老臣明白。”
外面传来异动声,殷乐漪忙将帷帽重新戴上,和柳徽道别,“老师,往后若有事我会想办法通知您,学生这边要走了。”
柳徽扶着墙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送迎,“殿下保重。”
殷乐漪见他如此,含泪忍痛走出了牢房,果不其然,外面来了人。
她躲到陆乩野身后,他在外面算是为她把风,能教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人行如此之事也是不易。
殷乐漪见他手垂落在身侧,思虑了片刻后,大着胆子去握住他的手,“陆少将军,我们走罢。”
陆乩野面无表情地往下一瞥,她那只手白皙小巧,不适合搭在宽大的男子手背上,更适合被人握在掌心里。
他抬脚往前走,殷乐漪便乖乖跟在他身后,转角时遇见裴洺孤身在前闯进来,身后跟着大理寺卿。
“裴少卿,都已同你说过了现在时陆少将军在审人,你不要仗着父亲是威远侯便如此不守规矩……”
裴洺远远地便看见陆乩野与一女子走来,他隔空行礼后,又看到那女子的身形,自教坊司之后,那股熟悉之感再一次从他心头涌现。
他忍不住上前询问,“敢问陆少将军,这位娘子究竟是……”
他话未问完,便被大理寺卿喝止:“大胆,陆少将军的内人也是你能问询的?有辱斯文!”
正逢陆乩野和殷乐漪从裴洺身边相携而过,陆乩野察觉到握着他的手指往后欲缩,他反将这只手亲昵地攥在掌中。
他眼帘微抬,连正眼也不屑于给裴洺,淡声问一句大理寺卿,“你手下的人,都是这般不懂规矩的?”
大理寺卿连忙赔罪道歉,陆少将军不是他们大理寺能得罪的人,“裴洺,赶快向陆少将军赔罪!”
当着人的面问询人家的内人,却非君子所为。
裴洺倒也欣然致歉,“是下官鲁莽了,还请陆少将军与夫人莫要见怪。”
殷乐漪听到裴洺的声音,死死地抿着唇。
陆乩野像是察觉到她的紧张,将她的手在掌心里攥得更紧。他的包裹和他的力道,竟在此刻莫名地平复了几分她动荡的心境。
离开大理寺,马车又折返回将军府。
殷乐漪心绪不佳,陆乩野在处理事务,两人一路无话。
等到了将军府门前时,天边放晴,春雨初霁。
陆乩野先行下车,他回首看向殷乐漪。
恰逢一阵春风起,将她芙蕖色的裙摆吹得摇曳,面纱也被拂起。她身子轻盈,着轻薄的绿衫粉裙,肩上的披帛随风拂动,她站在高处飘飘欲仙,好似要乘风而去的仙娥。
陆乩野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幕片刻,忽的唤她:“殷姮。”
殷乐漪向他看去,见他薄唇轻启,声轻若春风:“三年前,春山雅集。”